【息烽文苑】散文·AI绘画

爸爸的峥嵘岁月

周南艳

爸爸是爷爷奶奶唯一的独子，又是老幺，在他头上有我的三个姑妈，奶奶四十六岁时才生下爸爸。而我是爸爸妈妈的独女，也是老幺，我和爸爸有着如此相似的地位。因此，一直以来，爸爸对我很是厚待，而我却永远怀着一颗崇敬的心看爸爸。爸爸很有艺术天分，那个时候，我的世界里爸爸是最优秀的，他会吹口琴，也会吹笛子，还会唱很多很多好听的歌，他写的字也很漂亮。在爸爸面前，我是自卑的，感觉自己一无是处，所以很害怕和爸爸交流，怕他过问我的成绩，怕他看到我的成绩单会说我不学无术。因此，对爸爸我又是畏惧的。

我很想知道爸爸幼时的故事，如学习的情况，是否顽皮等等。这些事，有一个人非常乐意告诉我，那个人就是我的奶奶。奶奶不认识字，但记性很好，她有很多很多口口相传的故事，而我就是她最忠实的听众。当她要讲故事给我听时，我就会在她那儿套出爸爸的童年趣事。每每提到爸爸的过去，奶奶都会聊到文革期间的爸爸，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，不顾家人的激烈反对，拼命的跟着北上的师生潮去到北京，去看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。

奶奶只能告诉我爸爸那时去了北京，看到了毛主席，后来回来了。但其间的经历只有爸爸才懂，可我又不敢叫爸爸将其讲述给我听，所以就一直这样好奇的度过了若干年。昨天回老家看两位老人，晚饭后又进入聊天时间。忘记不知是聊到什么事时勾起了爸爸回忆他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。“爸爸的故事”的专业讲解员——奶奶已经不在人世了，没想到多年后“爸爸的故事”的专业讲解员换成了爸爸他本人。爸爸把那段经历讲到了细微，我好似身临其境般听得痴迷。那年的爸爸十五岁，身高不到1.50米，很消瘦，正在读农中。　　

那时我们家门前一百米左右就是铁路，一天火车经过时，从上面洒下来好多的宣传单，上面写着凡是在校师生都可以凭学校的证明免费去北京串联。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爸爸欣喜若狂，第一时间去约他的玩伴们，到学校打证明。要走之前爷爷奶奶才知道，此消息一出，家里就炸开了锅，这还得了，家里的独子又那么小，要去那么远的地方，外面又乱。

爷爷奶奶一致的意见：“不准去。”爸爸听到这三个字也不得了，心想听了若干年的“北京”，喊了若干年的“毛主席万岁！”，好不容易天上掉下的机会，怎么可能给放过？一边留意也定，一边去意已决。奶奶还将三个姑妈都叫回来给爸爸做思想工作，姑妈们和奶奶统一战线，爸爸却只能孤军奋战，坚持抗争到底，最后以所有人的妥协而告终。奶奶和姑妈们慷慨解囊，凑足了二十元钱给爸爸路上应急。

爸爸怀揣多年的梦想，背上背包，被兵哥们像扔炮弹一样，从火车厢窗户扔进了北上的火车。火车上人山人海，火车的一节车厢的弹簧都被压断，兵哥们强行将车厢的所有门窗全部关闭。幸运上了车的爸爸，万分的开心。车上人多得快要缺氧，这样恶劣的环境中，爸爸找到了一个宽敞没有人打扰的地方，就是车厢接头的位置。他将两边的门一关，报纸往地上一铺，棉大衣一垫，摇身一变就是床了。他的玩伴们在车厢里快透不过气来，后来找到他这里，看着他还有睡觉的地方，都羡慕不已。

终于火车像蜗牛似的开到了北京，负责接待他们一行九个学生的，是两个一米八几的兵哥。爸爸梦想中的北京比不上他眼前的辽阔、繁华。两个兵哥将他们带到了住所，那是北京动物园旁边的一处招待所。也是爸爸未曾见过的豪华与舒适，吃的饭菜也是美味可口，而且吃住全都是免费的。到北京的第二天是自由活动的时间，爸爸和他的玩伴们商量，趁自由活动的时间一定要出去到处走走，到处看看。

他们当中身上多半是没有钱的，一行九人中，爸爸年龄和个子都是最小的，他们在住处找到了一张北京市区的地图，顺着地图的指标一直走到了天安门。对什么都好奇的爸爸在每一个小摊上都要瞅上几眼，看着看着，才发现他的玩伴不见了踪影。爸爸当时没有慌，因为他身上有钱，即使找不到回去的路，回不到住处，也不会被饿着。爸爸买了小吃，边享受美食，边欣赏风景。

走着走着，爸爸看到了公交车，他记得住处的旁边是北京动物园。如果能坐公交车到北京动物园，他相信自己就能找得到住的地方了，恰巧公交车身上的路线牌上写着大大的“北京动物园”几个字。爸爸不由分说挤上了公交车，公交车到了动物园，爸爸一下车，凭着他的记忆回到了住处。洗了澡，用了餐，睡到了半夜。“梦中”听到玩伴们开门的声音，他们的对话吵醒了爸爸。“额，他还先到了，还睡着了，今天把咱们走惨了，走到哪里都看到是一个样，回头路太难找了，早知道不甩他，跟他一道回来就好了。”爸爸装着没听到他们的话，只是心里凉凉的，原来他们是故意甩掉爸爸的。第二天清晨，爸爸与他们同行九人中管证明的玩伴说：“我想买毛主席的纪念章。需要证明，你把证明给我用一下。”

爸爸就这样，将主动权夺到了手，没有证明就不能说明身份，就不能坐火车回老家。后来一行九人都和他形影不离，再也没人有想丢掉爸爸的念头了。终于等到了要见毛主席的时刻了，接待他们的兵哥对他们说：“早点睡，四点整准时起床，我们去天安门见毛主席。”爸爸早早的上床躺着，但兴奋地怎么也难以入睡。漫长的时间终于过去了，等来了起床的时间，兵哥们用车把爸爸一行人带到了天安门。来到了早已排好的长长的队伍中，爸爸一行人就跟着两个兵哥入了列。等啊盼啊，天终于等亮了，又盼到了中午，最后等到天都快黑的时候，终于听到人群中传来了震撼的声音：“来了，来了，快看我们伟大的毛主席来了。”所有人闻声整齐划一地朝着一个方向看去。接着就是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，毛主席万岁，毛主席万岁……！毛主席等国家领导人，站立在敞篷车上。毛主席在前排的正中央，手上带着白色的手套，其余的领导都没有手套，远远的只见他老人家将右手高举，向众人缓慢地有节奏地左右挥动着。人们为了能多看他一眼，都一直一直跟着毛主席的军车追着赶着，爸爸和同行人中的另一个小个子被两个兵哥捏着奔跑。兵哥对爸爸和同行的人说：“如果在跑的过程中鞋掉了，千万不能去捡，不然会被人群踩死在脚下的。”他们就这样追啊跑啊，直到主席的身影消失在天际，这才不得已停下追逐的脚步。

梦想的天安门，梦想的毛主席，爸爸此行没有了遗憾，很快已到了返程的时间。还是那两位兵哥，把爸爸一行人用车送到了火车站，其中一个兵哥用身体拼尽全力，撑着火车窗玻璃，另一位兵哥又把爸爸像扔炮弹似的扔上了火车。爸爸从人堆里探出头来，含着深情的、感激的、不舍的泪看着那两个兵哥。那两颗爸爸生命中的流星，给他留下永久回忆的流星。车窗被强迫关上了，流星在爸爸眼前消失了，但永远深深地印在了爸爸的心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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